“强唐”为“弱宋”所诟病,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它的和亲政策,其实以财帛换取和平,与和亲换取和平手段不同,政治目的却相同,其间并无高下之别。赵宋嘲笑李唐,最多是五十步笔百步而已。
和亲是唐王朝处理与少数民族关系的重要手段,和亲范围、持续时间、政治影响远过刘汉。仔细梳理就会发现,同样是和亲还是有所区别的,唐太宗以宗室女宏化公主嫁吐谷浑王、文成公主嫁吐蕃赞普,以联姻解决对边疆少数民族关系更多的是羁縻与笼络;而安史之乱爆发后,唐廷由盛而衰风光不在,肃宗以后,唐天子与回纥可汗的和亲,嫁的却是帝女。
回纥出兵助唐庭恢复两京立下了汗马功劳,唐肃宗感激之余,将女儿宁国公主嫁给了回纥葛勒可汗。肃宗这样做,本来是希望通过赐婚重申与回纥间的宗藩关系,哪知道葛勒可汗并不买账,对册礼使者相当傲慢,甚至要册礼使以见国君之礼向自己叩拜。在唐使的斡旋下,葛勒可汗这才勉为其难接受了册礼。
唐德宗在位时,回纥武义成功可汗“使使者献方物”。原来,武义成功可汗(唐德宗册封)遣使表示愿为藩臣,垂发不剪,以待唐朝册封是有原因的:他的可汗是政变所得,急着向唐廷表忠心是希望尽快得到唐庭册封,使得可汗之位合法化,因此显得特别有诚意。回纥此举正中唐廷下怀,唐德宗当即命人“赍公主画图赐可汗”(《新唐书》)。
贞元四年(788)十月,回纥宰相亲自率人前往长安迎亲,做了唐廷女婿的武义成功可汗上书泰山大人表忠心道:“昔为兄弟,今婿,半子也。陛下若患西戎,子请以兵除之……”。
这半个儿子真给力,唐德宗乐不可支,册封武义成功可汗为长寿天亲毗伽可汗,咸安公主为智惠端正长寿孝顺可敦。
历史证明,唐德宗是个毒舌男。长寿可汗不长寿,得了封号一年就病逝,新妇咸安公主不得不按照回纥“收继婚”的制度,改嫁新继位的忠贞可汗。福无双至、祸不单行,三个月后忠贞可汗中毒而死,其子奉诚可汗继立。按照风俗,咸安公主又改嫁奉诚可汗为妻。
好不容易过了五年安稳日子,贞元十一年(795)奉诚可汗也挂了。因身前无子,唐廷册其重臣骨咄禄被大唐册立为怀信可汗,咸安公主迫不得已再一次换了丈夫。
在短短七年多的时间内,咸安公主先后嫁了长寿天亲、忠贞(长寿天亲之子)、奉诚(忠贞之子)、怀信四任可汗,创下了中原王朝公主历嫁两姓、三辈、四任可汗的“收继婚”历史纪录,其中的酸楚甘苦只有自己知道了。
万幸的是,不管回纥政权如何更迭,咸安公主的可敦之位始终安如磐石。此后,直到元和三年(808)咸安公主在回纥因病去逝,将毕生心血奉献给了唐廷与回纥的和亲友好事业。
为了边境安宁,为了唐廷与回纥人民的和平友好,咸安公主不辱使命,为唐庭团结了一个彪悍善战的“亲密战友”,一举扭转了一百多年来唐朝与吐蕃交战失利的被动局面。贞元七年(791)吐蕃再次犯唐时,在回纥人民的大力支持下,唐廷取得了一场久违的胜利,重新夺回北庭都护府。战后,奉诚可汗“遣使献败吐蕃、葛禄于北庭所捷及其俘畜”(《旧唐书·回纥传》)。此战后,吐蕃元气大伤逐步衰落,再也无力发动对唐战争。
咸安公主最大的功绩是居中调和唐廷与回纥间的贸易纠纷。双边正常交往时,回纥依赖唐廷的丝绢、茶、粮种、各种金属以及手工业品各种必需的生活物资,唐廷则希望从回纥处得到大量马匹。当初武义成功可汗向唐廷提出册封要求,唐德宗因曾遭回纥前可汗羞辱而犹有余忿,准备断然拒绝。李泌在旁指点迷津,此一时、彼一时,此可汗非彼可汗,更何况“会边将告乏马,无以给之”,缺少了马匹这样的重要战略物资,后果如何可想而知。唐德宗猛然醒悟册封是各取所需的事情,何乐而不为?当即同意册封赐婚。
本来,双方最初商定“马一匹易绢四十匹”(“回纥与唐马绢交易,以马价折绢,名为马价绢。”),哪知回纥人趁火打劫,不但交给唐廷的马匹羸弱不堪骑乘,而且价格远高于市场价,完全属于敲竹杠。尤其可恨的是,回纥人一次“动至数万马”,唐廷花了大价钱换回的战略物资却没有什么用处,等于白送绢帛给对方。你有初一、我有十五,唐人也不是傻瓜,很快交付回纥人的绢不是尺寸严重缩水,就是质量不达标。双方各怀鬼胎生意就无法继续,但回纥人不断送来马匹,唐廷又不敢不收,日子一久,马匹贸易成为唐廷财政的沉重负担,“朝廷甚苦之”却束手无策。
后来,在咸安公主的干涉过问下,马绢交易渐趋公平合理。对此,白居易作《阴山道》诗颂扬道:
咸安公主号可敦,远为可汗频奏论。
元和二年下新敕,内出金帛酬马直。
仍诏江淮马价缣,从此不令疏短织。
合罗将军呼万岁,捧授金银与缣彩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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